
“抗日戰爭時期,咱太寅村設有日俘收容所,以學校形式來教化俘虜,名叫‘大同學園’。至今,部分鄉親家中還有日本戰俘制作的肥皂盒、印章盒等。”盛夏時節,記者來到渭濱區高家鎮太寅村,跟隨村民的講述,探尋大同學園留下的抗戰文化印記。

太寅村村貌
1938年,第一俘虜收容所在西安南郊靈感寺成立,1939年遷至寶雞縣渭河南岸太寅村。到達寶雞后,第一俘虜收容所牌子換為“大同學園”,在這里上演了一段將戰俘收容所改為日俘學校的抗戰佳話。
探
太寅村日俘校園舊址
太寅村距市區不遠,從市行政中心出發經城市快速干道,不到30分鐘即可到達。太寅村依山傍水,這時節,果園里的獼猴桃和葡萄掛滿枝頭。路過太寅河,沿村內小路蜿蜒前行,可以看到一塊高約2米的石碑。
“這不是一塊普通石碑,而是2000年立的‘大同學園舊址’碑,石碑正面文字由大同學園所長汪大捷親題。碑子后面就是大同學園所在地,抗戰時期,約500名戰俘曾在這里生活、學習,接受反戰教育。通往舊址的這段沙石土路,最早就是由當時戰俘修的,后來有所拓寬。”7月11日,太寅村黨支部書記林韶軼介紹說,如今大同學園舊建筑多已不存,僅剩一座彌陀院大殿為原來老建筑。林韶軼回憶:“抗戰勝利后,日俘被遣返回國。這里曾作為小學校園,至今留存的這座老房子曾是五年級教室,我在這里念過書。”

一座彌陀院大殿為原來的老建筑
市文物局原局長張潤棠編著的《大同學園與第一俘虜收容所》一書,匯集了與大同學園相關的珍貴信函、文章等,為人們了解、研究、宣傳大同學園提供了寶貴資料。該書記錄,1994年8月,88歲高齡的汪大捷先生惦念故地,曾重訪太寅村,并詳細敘述了大同學園的歷史。
九一八事變后,在日本求學的東北人汪大捷憤然回國。1938年,隨著戰火的蔓延,在西安行營所管轄的第一俘虜收容所里,日本俘虜增多,俘虜與炊事員、管理員之間常有矛盾產生,難以管理。汪大捷擅長日語,曾成功規勸逃跑的俘虜伊藤正榮,西安行營認為汪大捷可以勝任俘虜感化工作,便勸說汪大捷擔任收容所所長。據記載,汪大捷曾說過:“要我去管理俘虜,我就要把收容所辦成一所學校……反正我不當典獄長。”
1938年9月,汪大捷擔任第一俘虜收容所所長。1939年初,日軍轟炸西安,收容所遷至寶雞縣城西南的太寅村。村內彌陀院大門上方,掛上了汪大捷親寫的“大同學園”四個大字,戰俘學校由此誕生。汪大捷曾解釋,校名源自孔子教誨的大同之道。
大同學園變“俘虜”為“學員”,變“管理員”為“教職員”,相繼招聘了多位有識之士當教職員,開設的主要課程有漢語、中日友好往來史、反法西斯戰爭形勢教育等。學園規定,已有覺悟的戰俘才能當學員,在園內學習生活,思想頑固的戰俘被監押在園外幾處民房和窯洞里,經教育覺悟后才可進學園。
在抗戰時期,為入侵軍戰俘辦學校是非常之舉。資料顯示,大同學園辦學困難重重:一方面,正值日軍侵略,舉國上下同仇敵愾,為日俘辦學校不被理解,甘心參與的人很少;另一方面,大同學園地處西北山溝,交通不便,物資匱乏,缺經費缺人員;再加上日俘中傷病者多,體質差,思想上有頑固堡壘,不肯接受教育。因此,大同學園要取得成效,就要付出更大的努力。
渭濱區博物館原館長郝明科曾認真收集、整理大同學園的資料,2015年,記者隨他去太寅村采訪時,他感慨:“有戰爭就有戰俘,把戰俘囚禁于集中營或收容所,古今中外大抵如此,從沒聽說過還有俘虜學校。大同學園卻是在抗戰期間首創的世界第一所俘虜學校。”

聽
教化戰俘的感人往事
俘虜收容所變大同學園,變的不僅是名字,還有管理理念,大同學園堅持“以德服人,感化教育”的管理方法,讓許多戰俘受到感化。
大同學園在太寅村是如何成長的?
郝明科所著文章《大同學園的主要活動及影響》提到,學園創立之初,注意改善日俘的生活環境,以感化戰俘。改善伙食,將泉水用木炭、白灰、沙子過濾,減少疾病的發生。園內生活較自由,開辟有籃球場,日俘可以參加運動和比賽。學園還利用周邊山水優勢修建了一個游泳池,并組織學員修建了從大同學園到寶雞縣城約十公里的“大同公路”。此外,大同學園千方百計對日俘開展感化教育,不斷提高日俘對這場戰爭的認識,從中日兩國歷史、文化淵源等角度說明侵略是毫無道理、違反人民意愿的。
大同學園完全呈一副學校模樣。太寅村人、退休教師張尚仁曾在文章中宣傳大同學園:“俘虜的生活待遇全由軍政部供給……多數俘虜常年腳蹬木屐兒,一年四季常用冷水洗臉洗身,俘虜吃的飯菜多是蒸饃和菜湯。”
大同學園僅半年就取得了可喜成果。汪大捷晚年在接受采訪時回憶,1939年7月,“大同學園反侵略戰爭同盟會”和“大同學園反戰劇團”在西安成立,汪大捷帶領部分學員前往西安,表演了話劇《侵略戰爭之罪惡》以及歌曲《黃河大合唱》等節目,受到廣泛關注,引發熱烈反響。此后,大同學園反戰劇團還排演了多個話劇、歌曲節目,除在太寅村演出外,還前往寶雞其他地方及武功、富平等地演出。
1940年夏,一名日本戰俘趁著大雨夜,組織戰俘集體逃跑,被汪大捷夫人察覺。這名戰俘被拘押后患了重病,自以為命不久矣,心想不是被處以極刑也會病死。沒想到,學園很快把他送進寶雞縣醫院救治,汪大捷親自去看他,并說,這是醫院不是法庭,你現在是病人,安心治病吧。這名戰俘大受感動,主動寫下悔過書:“大同學園和汪先生的人道主義、大同思想和自己受到的優待,使我心悅誠服……”這名戰俘病愈出院后,向大家作思想匯報,對全體日俘起到了很大教育作用,并積極為話劇團寫劇本。
遺憾的是,1941年下半年,汪大捷先生被排擠,并被撤去所長職務,大同學園隨之夭折,恢復到了之前軍事管理體制下的收容所,直至抗戰勝利。自抗日戰爭開始至1945年上半年,第一俘虜收容所先后收容了從華北、華中等戰場押送來的男女戰俘500名左右。
張尚仁文章寫道:“1945年8月15日,日本帝國主義宣布無條件投降。當天晚上,寶雞縣城鞭炮齊鳴,鑼鼓喧天。因種種原因,俘虜先后死亡了一些……其余的于1946年4月下旬,由收容所官兵和看押部隊押送,取道林家村火車站上車,經隴海鐵路押送鄭州遣返回國。”
敬
大同學園的和平教育
“大同學園雖已過去80多年,但經常有人來太寅村探尋、紀念這段歷史。”林韶軼談到,大同學園的抗戰文化吸引了一批學者、游人前來探訪,許多人被大同學園的歷史所打動。2000年,在大同學園舊址碑揭碑儀式上,日本學者秋本能里子說:“現有的世界是一個很渴望東方哲學的時代,目前21世紀,我們日中兩國人民宣揚大同學園歷史,就是要把中國人道主義發祥的事實,告知世世代代的后生。”

太寅村的大同學園舊址碑
采訪當天,記者在太寅村得到一條線索:2013年,一位曾在大同學園做看守的抗戰老兵的后人來過大同學園舊址,并留下一份簡短回憶錄。順著這個線索,記者幾經輾轉,聯系到抗戰老兵許東木遠在河南的后人許安民。
許安民在電話中說:“回憶錄為父親離世前口述,我筆錄形成。抗戰時期,父親曾被調往寶雞太寅村戰俘收容所看押日本戰俘。”
許東木回憶錄顯示,他具體負責看守兩名空軍和海軍戰俘,其中有一人逃跑又被抓回來,也未嚴懲,只是將其送到屋里看管起來。“日本戰俘好用缸洗澡,有時也到河里洗。對他們進行宣傳教育,即日起覺悟吧。”這些樸素話語與大同學園的歷史吻合。2010年底,許東木在洛陽市伊濱區龐村鎮白草坡村去世,其晚年因身體不好,未能完成到太寅村尋訪大同學園舊址的心愿。許安民說:“2013年,為完成父親遺愿,我和侄子從河南輾轉來到寶雞太寅村,看到了大同學園舊址碑,在這里,我把父親的心愿說了一遍……”
至今,太寅村還留有當年日本戰俘制作的多件手工藝品,有肥皂盒、印章盒等。汪大捷晚年曾回憶,學園管理人員組織學員制作工藝品和一些日用雜品,如筷子、手杖、肥皂盒等,有些學員編織毛衣毛褲、圍巾手套。學園租用了寶雞縣城西街的一間房子,專門售賣學員制作的東西,所賣錢財全數兌給制作者。
在村民強錄林家,記者見到一個手工制作的老式肥皂盒,為一名日本戰俘贈給強家的禮物。這個肥皂盒為木質,蓋子為四方菱形,做工精細,與一般肥皂盒大小相同。強錄林說,父母曾講,抗戰時期,他家住著三四名日本戰俘,其中一名女戰俘為感謝強家人對她的善意照顧,把手工制作的肥皂盒贈送給他們。后來,強錄林為保護肥皂盒刷了紅漆。記者還在村里看到日俘制作的一件印章盒,也頗為精巧,盒子上寫著“于寶雞太寅紀念”的字樣。
太寅村村民家中保存的肥皂盒為日俘手工制作

日俘制作的印章盒
如今,太寅村的大同學園雖已不存,但這段歷史和抗戰文化未被寶雞人遺忘。這里,將俘虜營變學校,視戰俘為學員,這份胸懷與氣度、智慧與善良,值得被銘記和宣傳。誠如曾經的日俘押切五郎的詩《大同學園》所寫:“我們面對著清澈的渭河,靈魂也為之清澈了……”
寶雞融媒 張瓊

編輯:裴夢影
國家互聯網新聞信息服務許可證:61120250002
陜公網安備 61030302000057號 陜ICP備06006751號
違法不良信息舉報:0917-3266271 郵箱:baojijb@126.com
中國互聯網舉報中心 手機舉報app下載 網站自律管理承諾書 涉企舉報專區
陜西互聯網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電話 029-63907152
地址:寶雞廣電傳媒大廈 聯系電話:0917-3266271 郵箱:bjnews@163.com